易水寒陵

  出軌-74-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公園內，默蒼離坐在一棵大樹下，腿上放著一台筆電，雙手正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，不過一會，螢幕上便彈出數個視窗，一個又一個水平陳列著數種程式原始碼。

　　乍看，似乎只是普通的程式運作，但實際上卻是如同犯罪的駭客行為，足以在數秒間竊取他人個資，得到極完整的個人資料，就在數秒後，他已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個手機號碼。

　　他蓋起筆電，力道不重，卻隱約透著一絲煩躁的失控，明明只要拿取杏花的手機，就能輕易得到他想要的，他卻是選擇最迂迴的方式。頭一次，大腦失去了準確的判斷，他逐漸感覺自己的情緒無法維持穩定，腦中不時浮現著當日在醫院窗口看見的一張臉，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那分明是幻覺，但大腦深處非理性的一面，卻是否定了這個答案。
　　
　　那日就像是一個意外發生。他要俏如來別跟來，也許是早有預感俏如來會撞見他不想看見的畫面，他刻意避開，但意外仍是巧合的在那交會的時間點發生了。他不會看錯，就算大腦一再辯駁那不過是幻覺，但那一瞬間，存在他眼中的人影，卻仍是讓他無法視而不見。
　　
　　他看過他的恐懼、他的驚慌，他的種種倉皇無措，卻沒見過他的心碎。

　　為什麼他會露出那樣的神情，是否是他誤會什麼，如果真是誤會，自己為什麼又會認為這是誤會，又為什麼這麼在意，又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失去判斷的行為。問題一個接一個，但答案卻是再清楚不過的只有一個。

　　理智還在否認，但情緒卻是失穩的騙不了自己，連帶行為再度背離了自己的控制。

　　默蒼離下意識掏出放在口袋中，杏花硬塞給他的新手機，指尖快速的輸入一組號碼，只差一個通話點選，他的目的就能達成，但他的理智卻在這時大肆反彈，狠狠壓抑著他無法控制的情緒。

　　舉棋不定的猶豫來得凶猛。他盯著手機螢幕上的那組號碼，大腦卻是再次不受控的想著被接通時的藉口，他有很多藉口可以對俏如來說，不管是哪一個都合情合理，他卻是一個也不滿意，一個也不想說出口。

　　後背緩緩靠上樹身，默蒼離抬起手，雙眼仍盯視著螢幕，明明人已坐在樹蔭下，但螢幕上的號碼卻仍是讓他在這一刻覺得刺目。他頹然的一個放手，不想再看，卻在這時聽見手機撥打出去的嘟聲。

　　他的心跳隨著這一聲響起，驀然大力的跳動一下，他的面無表情開始起了裂痕，在這瞬間有了情緒，他倏然抬手瞪著螢幕，嘟聲還在持續，他應該馬上切斷，卻是被莫名的情緒影響行動判斷。

　　一瞬間的遲疑，造就有心人有機可乘的機會。

　　未曾留意過的暗襲突來，快得讓默蒼離無從察覺，鬼魅般的身手抓準時機，上了藥的白布，摀住他的口鼻，又像是深怕此舉不夠癱瘓他的行動能力，隨即又狠狠往他的頸肩注射一針，他全無反擊的餘地，頓時眼前一暗，失去意識，瞬間軟倒在地。
　　
　　就在這時，撥打的手機被接通了，掉落在地，發出了雜音，誘使著戮世摩羅伸手拿起，他微歪著頭將手機放在自己的耳邊。當俏如來的聲音入耳的剎那，恍如一股記憶的電流，直通他塵封許久的意識，在剎那間，讓戮世摩羅如同觸電一般，僵直全身。

　　彷彿腦中有著一個困鎖著意識的黑牢，在電流導引下，周圍開始竄起火花，火勢隨著助燃的聲調，越來越旺，慢慢燒毀了箝制、燙落了枷鎖，最終釀成大火燒盡一切。

　　曾有的囹圄隨著餘燼漸滅，原生的黑霧開始瀰漫籠罩。潛藏在黑霧中的本性，逐漸甦醒。一雙空洞的眼，忽然一眨，瞳孔像是有了靈魂，綻放血紅的異彩。戮世摩羅揚起一聲冷笑，切斷了通話，將人抱起，轉眼便消失蹤影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那一聲冷笑過後，通話便被切斷，未曾見過的陌生號碼，聽來像是騷擾的惡意電話，但卻讓俏如來有一種莫名的感覺，彷彿那一聲冷笑，藏著一絲無人得知的悲涼，讓他不自覺有了一絲難受又不安起來。
　　
　　他還在回想時，背後傳來行李箱滾輪的聲音，蒼狼的聲音從身後追問上來，讓他無暇再細想，「就只有這樣，還有嗎？」
　　
　　他轉過身，搖了搖頭，對著蒼狼彎起一笑，「辛苦你了，接下來我自己搬上車吧。」但蒼狼卻是避開了他想接手的動作，揚起傻氣的一笑，「這是我能為你做得一點小事，就讓我來吧。」
　　
　　他很感謝俏如來最終還是沒戳破他的謊、沒說出他不想聽的話。

　　當時在醫院，他看著俏如來折返後，眼中明顯有哭過的痕跡，明顯情緒受到極大的刺激，卻仍是強顏歡笑，端起米粥，一口一口餵自己吃下，隻字不提他的傷心。他知道自己看了會難過、會擔心，甚至刻意說起回苗疆的事來轉移話題。

　　他是一個美好的人，美好的讓自己捨不得醒來，寧願沉睡在這樣的美夢中，永遠不醒。即使明知這趟路的終點，等著他們的結果一樣不變，但蒼狼還是由衷感謝，俏如來願給自己一個美夢。

　　將行李搬上車後，蒼狼望著仍站在家門前，看著遠處出神的俏如來，他走了過去，忐忑不安的伸出手，口氣就像是求婚般的慎重以及緊張。「俏如來，你願意和我一同回苗疆嗎？」
　　
　　這句話，他問了不少次，但這次卻是最後一次，他想在親耳聽他說，時間總是在這個時候顯得漫長，被抉擇的人總也在這個時候，份外感覺時間的殘酷，一分一秒都像是一種煎熬。
　　
　　俏如來望著他，那雙眼睛真摯的動人，他總是不忍心，一再地不忍心，被時間考驗著煎熬的人，他又怎忍心在這一刻再次讓他煎熬下去。他很想對他說願意，但如果他的心不會這麼痛、這麼疼，也許他能咬牙忍著說出口。
　　
　　他的眼眶濕潤，許久哭不出來的眼淚，已再次被相同的人解放。他虧欠蒼狼的眼淚太多，這一次，他已無攔住的理由。淚水慢慢流下，他沒點頭、也無搖頭，只是張著含淚的雙眼凝望著他。

　　也許這樣就夠了，就當作眼淚是他的回答。蒼狼微紅著雙眼，走上前，將他的淚水輕輕抹去，牽起他的手，緩緩笑了，「我聽到你的答案了。」
　　
　　那怕俏如來始終說不出他最想聽的，他還是感謝，在這一刻他沒出口的拒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