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軌-56-
  
  
  
  「…不准恨自己…」那是他最後留給自己,唯一溫情的一句話。
  
  默蒼離病逝的那一天,雨下了很大、很大,像是要傾盡所有傷心痛楚的眼淚,將上天虧欠他的眼淚都一次流盡。
  
  俏如來走出了醫院,淋著這場大雨,但這次他要陪同的那個人,卻已經不在了。彷彿不願認清的事實,被大雨不斷打醒,俏如來再也承受不住,雙腿一軟,跪了下來。
  
  他的雙手還停留在他們隔著玻璃相貼的動作,他的雙眼還殘存著他最後一抹溫柔笑顏,他的雙耳彷彿還聽見他如同呢喃的傾訴,轉眼,時間凍結過後的那一刻,碎了。
  
  他的雙手滑落下來,雙眼閉了起來,那抹笑容不見了,連聲音也消失了。只剩下了死寂。漫長無止盡的死寂,從默蒼離的身上渲染開來,逐步侵蝕到俏如來身上,他的臉孔,漸漸被侵襲的面無表情。
  
  他不能恨自己,師尊不准他恨自己。就算自己是害死他的人,他也不能恨。他慢慢站了起來,走了出去。雨很冷,冷得讓人心寒。
  
  被狠狠打得跪落時,俏如來只想倒下來,跟著默蒼離一樣,永遠不再醒來,但他只是跪坐在地,最後一次了,讓他哭吧,以後他不會再哭了,他的淚隨著這夜大雨一併流盡。
  
  漸漸被雨夜淹沒了身影…。
  
  
  
  十六年後
  
  俏如來走出演講會場時,外面正下著大雨。會場離停車場距離並不遠,就算沒帶傘,小跑一段路,也能很快上車躲雨。
  
  但俏如來其實並不趕時間,今天是假日,按照以往,他會將自己的行程排得滿滿,但一年中只有一天的假日,他會空出大部分的時間,前往一個地方。
  
  因為時間還很充足,他不想讓自己太狼狽去見默蒼離,就算默蒼離早已不在,他還是想讓他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。所以他站在屋簷下,等著雨停。
     
  大雨還在下,他伸出了手,接著雨水,滴在掌心的冰冷仍是和以前一樣。彷彿像默蒼離的溫度。從來不變。他能憑弔默蒼離的方式,總在下雨天時,多了一樣。
  
  他持續站在屋簷下,此時,原以為空無一人的會場,忽然走出了一個人,在他還不及看清他的面貌時,他已經走出了屋簷,站在雨中,淋著大雨。
  
  俏如來被他突來的舉動吸引了目光,但隨即震驚寫在了他臉上,那頭綠長的髮,纖細的背影,熟悉的讓俏如來全身一顫。不可能、不可能…理智不斷在耳邊叫囂,但他卻聽不進去,俏如來下意識地追了出去,跟著踏進了雨中,那個人就在自己的前方。
  
  是夢嗎。俏如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。雙手幾乎是禁不起誘惑,慢慢伸了出去,當指尖確認了眼前的人不是幻影時,下一秒他像是瘋了,幾乎失心瘋的狠狠抱住了對方。
  
  「師尊…」是真的嗎。恍如呢喃的呼喊,好似自己還在夢中,但懷中的溫度卻是如此清晰。俏如來緊緊抱著身前的人,不像是夢的觸感,那樣真實的存在,讓自己越來越恐懼放手。
  
  這時,一直被他抱在懷裡,沒有掙扎的人出聲了,「如果這是搭訕的方式,你這種古板的稱呼,又唐突的冒犯還真是讓我耳目一新。」
  
  毫無起伏的聲調一如往昔,但說出的話卻是諷刺的不掩陌生,俏如來漸漸疑惑起來,他鬆開了雙手,「師尊…?」
  
  「繼續用這兩字稱呼比自己還年少的人,是想證明你為老不尊嗎?」對方轉過身來,面無表情的盯著俏如來時,俏如來這才發現對方的年紀看起來只有十五、六歲,雖然長得和默蒼離一模一樣,但卻是太過年輕。
  
  俏如來震驚的直瞪著眼前還未成年的人,他摀著自己的嘴,思緒飛快地轉了起來,對方依舊面無表情的盯著他,彷彿看出他有很多問題,慢慢又說了,「用思考代替發問…」
  
 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,以前就聽過他用來堵自己的問題,俏如來不禁按緊心口,凝視著眼前的人,接了下文。「我早有答案…」

  他從來沒想過的答案,並不代表就不存在。現在醫學進步的已有複製人的可能性,他有絕對充分的理由,能合理懷疑眼前的人和他認識的默蒼離一定脫不了關係。
  
   俏如來持續瞪著他,但心跳卻是越來越急促起來。記憶中的纖細依舊,蒼白卻是成了白裡透紅,仍是一樣的面無表情,卻有了自己從未見過的生氣蓬勃。站在雨中的他,就算已不是原本的模樣,卻仍是能觸動自己的心,使它跳得越來越快。
  
   他不再說話,只是沉默盯視著眼前受歲月洗禮而越漸散發成熟魅力的俏如來。戴著細框的白色眼鏡,一頭滑順柔亮的白色長髮,配上一身的西裝筆挺,再加上那一張隨著年紀增長,越發俊美性感的臉孔,眼神還不時流露一股淡淡的滄桑與哀愁,這樣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抵抗不了。
  
  但他只是轉過頭,看向了另一個方向。不遠的另一方,奔來了一個水藍的身影,卻是人未到,聲先到,「蒼離啊,你這愛淋雨的習慣能不能改一下,若是又感冒了...呃、」

  碎念的抱怨還不及說完,看見他身旁的俏如來,杏花剎時住了嘴,下意識擠進他們兩人之間,將默蒼離擋在了身後。明顯護雛的反應,同時落進了俏如來和默蒼離的眼中,俏如來表面不動聲色,但內心卻因聽見的兩字而掀起波瀾。

  「正好,你來得再晚一點,就可以讓你發揮你的長才。」他適時的開口,打破了即將可能面臨的僵持,杏花轉過頭,對著默蒼離沒好氣的唸道,「我的長才不是這樣發揮的,多一病不如少一病,你是嫌你藥吃了還不夠多嗎?」
  
  「嫌我吃得多,你可以少開。」平淡的一句話,卻是堵得杏花差點血壓飆起來,他按著頭部一側的太陽穴,努力讓自己的頭疼緩和下來。真是年紀大了,禁不住氣。
  
  他嘆了一聲,轉過頭看向俏如來,將手中的傘遞了過去,口氣不慍不火,卻是透著疏離,「傘給你,人我帶走了。」簡單明瞭的一句話,但其中的含意卻是在清楚不過。

  那一晚,真相爆發後,眼前的人似乎比自己還承受不住,當場崩潰痛哭。他和自己一樣,有相同的執念,所以俏如來明白他不會放手。

  他沒有回話,也沒伸手接過。但杏花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,硬將雨傘塞進俏如來的手中。「淋雨的人夠多了,別再來湊熱鬧了。」
  
  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。也許他沒有這個意思,但俏如來卻是更沉默了。在他看不見的角落,遺失了十六年的時間,現在的自己還來得及追上嗎…。
  
  目送著他脫下外套替默蒼離遮雨並肩而去,俏如來握緊了傘柄,孤伶伶的站在傘下,身影顯得無限寂寞。
  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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