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對鏡】之十九
  
  
  
  他陷入了連日的高燒,醒來後,已是不同光景。
  
  
  
  紫衣書生眨了眨眼,退燒後的餘勁仍蒸騰著他的神智有些昏沈。他慢慢的醒了過來,一睜眼,是清晨照入的刺眼陽光,他有些睜不開眼,朦朦朧朧中,似乎感覺自己的身前有個人。
  
  他試圖再讓自己適應著光線的違和。漸漸,紫衣書生的眼前開始清晰了起來。他見到了少年,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愕與訝然,在這當下,似乎並不明瞭自己為何會身在此處。
  
  他記得…他分明是和白髮劍客…。一瞬間,刺疼的感受,從腦門竄升了起來。紫衣書生有些慘白了臉,莫名的暈眩,令他下意識的又閉上了眼。因而,忽略了眼前的少年,浮起了一抹惡意的微笑。
  
  趕在紫衣書生緩過來之前,少年搶先將人扶起,說了,「你病得不輕,高燒不退已有數日,今日才退了燒,先別逞強。有什麼事,等你好些了再說。」那語調溫柔,態度溫和,和著記憶中的少年並沒有兩樣。
  
  紫衣書生卻隱隱覺得莫名的怪異。下意識的又閉緊了眼,想著或許是讓病痛折騰的無端敏感起來。那人還是他記憶中的少年,而他來,也的確是有些事想說。
  
  紫衣書生慢慢回想起此行的目的,興許是早前的病症一次全發作,這才高燒昏迷在少年所在的玄舸。想通了自己為何在此的原因後,紫衣書生慢慢的又張開了眼。
  
  他凝視著眼前的少年,那般溫柔又善良的少年。他卻是得狠下來對他殘忍。一瞬間,紫衣書生感到難以言喻的心痛,明知是痛,但想起白髮劍客,卻是不得不徹底割捨。他已是承諾,他不想後悔,這一生,他注定是得負了少年。
  
  就讓他徹底當個罪人。恨他吧、怨他吧。即使這些話是這般艱難的讓人說出口。但紫衣書生還是開了口,他低下頭,忍著痛、咬著牙,出口斬斷這份情。「我…無法再和你一起。」
  
  他不敢抬頭,只聽著少年的嗓音透著一絲激動,卻不知少年的神情冷漠近乎無動於衷。「…為什麼?我對你還不夠好嗎?」
  
  「你很好,是我不值你對我如此。」紫衣書生依然低著頭,握緊了拳,「放手吧,就當是我求你…」求你,不要再如此痛苦下去,就讓彼此解脫…
  
  這一刻,恍如陷入了無止盡的沈默,只有壓抑的沈重吐息,一聲大過於一聲,最終回歸於無聲。自始自終,紫衣書生都不敢抬望少年,他怕見了那樣的傷痛,會讓自己再度陷入那無盡的糾結。
  
  就讓他徹底當個負心人。紫衣書生還在等待,少年卻勾起了一抹殘忍的微笑,就在紫衣書生看不見的懺悔中,燦然的讓人心生恐懼。少年提了個要求,「我要見他。」
  
  「十二!」乍聽的瞬間,紫衣書生猛然抬起了頭,卻見少年已是背過了身,口氣強硬,「這是可以讓我死心的條件。」
  
  紫衣書生沈默了。卻明白,這是少年可以做出退讓的底線。「…我會安排。」
  
  少年微微的笑了。惡意就這樣藏在最深沈的眼底,誰也瞧不見。少年不是少年。
  
  
  
  他要報復,盡他所能的報復。
  
  
  
  槐破夢讓師尹睡下。這不過是開始。喬裝著殊十二,盼著師尹醒來,他想著該是怎樣的折磨,卻意想不到師尹竟是別有所求。這可謂是意想不到的驚喜,平白的讓殊十二逃過一回。殊十二定是料不到師尹回到玄舸的用意,會是這般的傷人。
  
  可惜了可惜,又或者可說是因緣巧合。他在殊十二毒發之時,來到了玄舸,這才能再次上演著李代桃僵的戲碼。槐破夢感到一股痛快,因見著了師尹的慘狀,又見著了師尹醒來全然忘了自己曾經歷什麼。
  
  一切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。又或是亞父的神機妙算。
  
  在他被殊十二凌辱過後的夜晚,他發著燒,卻是怎也不願再回到自己的廂房,他死賴活賴的硬是待在了素還真的房內。
  
  夜是如此撩人。縱然當時他發著高燒,卻沒有忘卻他來的目的。他竭盡所能的勾引、挑逗著,他想要的那個人。可當他只是輕輕的將他抱起,溫柔的將他放上床,並帶上被。槐破夢不禁哭了。他流不出淚,他只有不停的哽咽。
  
  他明白,這是最後。他還是留不住,他能用的籌碼都已失去。剩下的,也只有是這般咎由自取的自己。誰會同情,他甚至可悲的希冀這般可憐的自己,仍博得素還真一夜的同情。那怕是就這麼一夜。
  
  但,他卻仍是這樣用著這般殘忍的溫柔,推開了、拒絕了自己。一次次。從來都是毫不留情。毫無一點,那怕就這麼一丁點。卻是全然不留的。就這麼一丁點奢望也不留給自己。
  
  最終,仍留的僅僅是他的背影。僅僅是這間殘留蓮香的廂房。那樣的悲哀,讓槐破夢幾近快要發狂,從來就是高傲的人,怎容許在感情路上吞下就這樣苦果。慢慢地,他放聲大笑了起來。幾近尖厲的,在這一夜,哭笑不得讓自己處於最瘋狂的狀態。
  
  於是,瘋狂了。於是,墮落了。
  
  
  
  他是魔的一方,卻和著聖的主事翻雲覆雨。慘敗的當晚。他曾撂下戰敗歸降的承諾,卻硬是背了信。於是,這樣的背信彷彿成了一個絕佳的理由。
  
  誰都料想不到的開端,卻意外擦出了火花。槐皇和著仲裁,本該戰場戰得你死我活的兩人,卻將戰場移往了床間。一場激烈肢體衝突,追撞著、蠻橫著。當槐破夢狠狠被壓上桌案,身上的衣物,早已被撕裂的成了一種極致煽情的裸露,他忽然笑了起來,帶點使壞的味道,他撐了起來,在憂患深還來不及倒抽口氣的瞬間,放任著自己迎接了那最為凶猛的慾望。
  
  從來他就是想要掌控的一方。縱然屈於劣勢,他卻仍是能逼著那樣的慾望和著自己妥協。他笑著,冷酷的,玩弄著對方,也玩弄著自己的身子。
  
  放縱的將所有的可悲思緒,一同拋向無邊無盡的慾望深淵。
  
  
  
  最終,卻還是得清醒了。他的亞父,冷酷不下於他的棋一。在他毫無節制的,放任著自己被慾望需索無度的數日過後。
  
  他的亞父踹開了他的房門。掀開了所有能避光的遮蔽。他被強烈的日光刺得幾乎只能皺緊了眉頭。他的亞父望著窗外,只拋下了一句,「是時候了,找回殊十二。」
  
  他背過了身,賭氣了說,「不要。」他巴不得想讓他死,怎可能還會找回他。
  
  沒有意料之中的丈尺威嚇。只有靜默,半晌過後,槐破夢起了疑心,轉過身,卻已不見棋一蹤影。就在槐破夢覺得自己被唬弄時,棋一的心音傳了過來,『…或者我該說…收回殊十二的屍體。』
  
  猛地,槐破夢翻起身,下了床。面色驚愕的望著一室寂靜,迴盪著那樣幽幽的聲調,彷彿清冷的從來不存。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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