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水寒陵

心路。章11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血紅的記憶在奔騰，一點一點搾成腦泥、骨血，源源不絕獻給最愛的孩子。那是她最後的下場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啊──」一聲淒厲的尖吼，劃破萬籟俱寂的夜。
　　
　　聞聲趕來的有三人。搶在第一時間，按上發出尖吼的少年脈搏的男人，有著一頭銀色髮瀑，一張絕頂好看的美色，烙印在眉頰之間的刺青，殘留著過往的標記。男人的身後同時站著兩人，一者斬罪、一者無私，同是擔憂著眼前夜驚的少年。
　　
　　混沌的意識衝擊著少年辨不清眼前真實或虛幻，茫然的神情，空洞的雙眼，少年游離在分裂的自我。模糊的身影逐漸成型，黑白的色彩轉為豔紅，舉手投足是抹飄零的風采，隱約有陣鈴聲，悠悠迴盪，勾起記憶中最深層的晦澀，埋於久遠前一幕悲涼的慘痛。
　　
　　「噹──噹──」一串風鈴，喚醒沈睡長眠的記憶人格，即將延續的會是誰未了的情緣……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重逢有時來得措手不及。
　　
　　當慕少艾再度見到素續緣時，正是在一個深夜。
　　
　　厲聲的尖叫在這靜寂的夜裡，聽來格外教人心驚。此時的素續緣，一張精緻絕美的臉蛋，毫無血色，慘白的容顏襯著冷汗夾雜虛汗，失焦的瞳孔，精神似受到莫大煎熬，意識全然不清的渾渾噩噩，全身無一不痙攣、抽慉。
　　
　　慕少艾見狀，心知事態嚴重，必須立即想出一個辦法安定素續緣的精神狀況，因此掏出了長年隨身不離的風鈴，作為藥引，催眠的工具，意欲重整素續緣離散、分裂的意識。
　　
　　當風鈴聲響，甦醒的將是──
　　
　　「有緣人…」這一聲、這三字，喚得竟是慕少艾早已深埋的情懷。耳聞的一瞬間，慕少艾不禁一愣。
　　
　　而後，他望著素續緣緩緩睜開了一雙眸子，當那雙眼注視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他身上時，竟是像極他曾心心念念，在久遠前瘋狂找尋的……！？
　　
　　「風鈴…？」慕少艾不由忘情了。手上握得，在素續緣捻起一朵微笑，彷若如夢似幻的喊著三字，「認萍生。」墜了，碰地的剎那，敲響的曾是他一地的心碎。
　　
　　有可能嗎？續緣和她……？
　　
　　頭一回，慕少艾心慌得厲害，雙拳不由握著死緊，直望著想找出之間的差異，卻是越看越心悸。那髮、那眼、那眉、那唇，那張五官，那樣清靈的神韻，無一不像她，他卻是遲至今日才恍然察覺，才驚疑起這樣的可能。
　　
　　莫怪他總是對續緣放不下心，冥冥之中，竟是暗藏似有若無的牽引。倆倆相望，彼此眼底皆存有似曾相識的熟悉，慕少艾幾乎快壓抑不了心中的激動。
　　
　　這曾是深埋已久的好夢，他等著成真的一天，已是等了太久、太久……。
　　
　　「風…」然而，就在慕少艾再次出聲喊喚的同一時間，另一溫潤悅耳的嗓音，突然搶先響起，那一聲喊喚，「續緣。」
　　
　　驀地，那一刻，誰的眼神變了，對上喊名的源頭。慕少艾驚疑的瞬間，又是誰身子一僵，對著那樣的眼神，喊了個名。
　　
　　「采鈴……。」
　　
　　開始擴散了。風波的漣漪……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他再回想一件事。
　　
　　那時的素續緣，喊了他一聲有緣人，之後，另一聲卻是認萍生。當時那夜過後，他未曾留名，不曾想過那會他們最後一次再見，卻在日後成了一種遺憾。
　　
　　認萍生三字藏著久遠前他不為人知的過往，不可能會是當時還尚未出事的素續緣知道的人事，但為何他卻從他口中聽見這名，更是見到那曾令他苦苦追尋的眼神。
　　
　　在他化名認萍生的期間，他不曾對翳流教眾以外的人伸出援手，只除了有回，南宮神翳外出不在，他趁機離開翳流，在回程途中，順手救了個倒在路旁的姑娘，當時那位姑娘殘顏又懷有身孕。
　　
　　殘顏、身孕……當時的他、當時的她。竟沒有發覺。
　　
　　她曾說。
　　『認萍生，這名聽來倒像是認定一生一次的萍水相逢。』
　　『認公子真是有心人，此舉若是讓認公子的故友得知，必是感動不已。』
　　
　　那才是他們最後一次再見。當時她懷著的是續緣吧。
　　
　　「有緣、有緣……續緣。」驀然，意會這兩字的含意，慕少艾怔了、傻了，全身僵了。好半晌，哈哈兩笑，卻是苦澀的悲涼。
　　
　　他再一次錯失了挽回的機會，任著那最後一次再見成了永別。
　　
　　采鈴、采鈴……風采鈴。原來自己竟是如此的愚不可及。慕少艾慢慢彎身拾起墜地的風鈴，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、護在懷裡。
　　
　　他終於找到。這次他再也不放手。
　　
　　「續緣……」這心意，他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