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若失意時,最需要的就是酒伴。
千杯不醉的海量,要是能遇到拼酒的酒伴,最是夠味。恰巧,他慕少艾身邊,不多不少正有一個。
山洞內,別有洞天。晴空朗朗。雲正飄。倒讓他想起一曲。人說酒逢知己千杯少,更遇知音更是人生樂事。
就聽遠處的山頂洞人哼起。「山渺渺,雲渺渺,八方風雨止今宵。」他笑著唱和,「情渺渺,仇渺渺,風塵一夢任逍遙。」
隨即屋內拋出了鐵箏,他順勢曲腿單立,青蔥玉指撩撥琴弦,悠揚樂音譜奏一曲久違的笑夢風塵。「江波嘯,烽煙招,興來病酒罷琴簫;世琴笑,人寂寥,壯懷誰留向晚照。」
久未聽聞的懷念,是充滿回憶的色彩。未曾生鏽的鐵琴,不染塵灰的乾淨樣貌,維持的是怎樣的情誼,不過皆因笑夢難忘啊。
落日煙隨處可見的一物,酒是層層疊疊。總將苦酒當作茶,像是喝免錢的揮霍無度。一曲彈罷,拼酒的人免不了踢館的拋上一罈。
一嘴豪飲,好氣魄、好酒膽。可好話總是說前頭。就見朱痕淡看,後頭緊接著還是習慣性的損上一句,「可惜腦袋不夠聰明,為人勞心勞苦又傷身,一點也不像懶散安逸慣的慕少艾。」
不需刻意觀察發現,廝混一夜的痕跡就已太過外顯的裸露於頸口。啜了口酒,朱痕緩緩踱步至少他身旁,輕描淡寫念了句。「戰績輝煌啊。」
慣常涼薄的口吻,可今聽來卻冷味十足。隱晦不明的火氣,被埋在酒罈底,一口接著一口,教朱痕吞忍得不著痕跡。看了礙眼,卻無法眼不見為淨,平生最厭惡狡滑之人,卻唯獨對慕少艾一人認了栽。
朋友情、拋不開。縱然見不慣、沒好氣,卻難擺明不管。瞧才不過喝上幾口,就面紅耳赤,以往海量的人,怎可能一會就醉了。果不其然,手一搭上慕少艾的額頭,朱痕原本一口酒就要吞入喉,險些全數噴出來。
「你藥師的名號是給人叫假的嗎?」手掌下的熱度高得嚇人。「燒成這樣,竟然還在這裡給我裝風雅。」無怪都剛才就靜得可以,一聲不吭的任他損了半天。
打橫將人抱起來,朱痕直接將人帶進後院的雅房。專屬於慕少艾留宿寢間,房中還留有淡淡的藥香味。房裡如同那口琴,一樣的一塵不染。
柔軟的床鋪乾淨潔白,像是從不間斷的換洗,即使此刻燒得暈頭轉向,腦袋昏沈的要命,慕少艾還是不難發現這些細節,掩於生活瑣碎的情誼。或許就是這不經意的溫柔,不明說的思念,他才能如此肆無忌憚,在最失意時,總想起朱痕這個人。
「哎呀呀,誰說笑夢難忘,既來了不奉上些久違的懷念,喝酒豈不失味。」糊塗狂醉的年少,醒時反不如醉裡單純。他多想再一次醉得一塌糊塗。只可惜身旁淡薄慣的壞朋友,卻是沒好臉色。「未喝先昏倒才是真正失味。」
「醉鬼當不成換當病人也不錯。」任性一笑,慕少艾這會真當起個病人,支使著病人的權利。「喏,這是藥方。」
「我總算體會到阿九作藥僮的心聲。」淡淡念了句,朱痕接過藥方,順勢為慕少艾披上被單。「慕大藥師好生安息吧。」
哎呀呀,這朱痕啊。不由莞爾一笑。失意的心情頓時釋然不少。
一夜放縱、徹夜問罪,他總算明白了一件事。就算有心,也是有介入不了的時候。能做的、該說得,總也有個限度。一旦過了這界線,他什麼也不是。
旁人攪和不了的局。在極端扭曲的情愛裡,更無容身之地。縱然處在無力感蔓延的暈眩,慕少艾還是笑,自嘲的苦中作樂。「第一回這般狼狽,素家父子藥師我前世是欠你們多少,非得來做公親啊……」
弄得裡外不是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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