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水寒陵

　　
　　不要想、不要記，那些痛、那些傷，怵目驚心的叫人看了就難受。他閉上眼浸入水，卻還是悲哀的發現閉上眼的逃避，傷痛依舊赤裸存在。
　　
　　洗刷不了那刀割的傷口，心底的殘缺就算滅頂也無法填滿，素續緣笑了笑，幾近自棄的一笑，指尖開始無意識的抓啊、刺的，嫩白的膚色逐漸染上虐紅的細痕，像是茫然的任著那細微如針的刺疼蔓延，加深心口的傷。
　　
　　就在這水中，他反反覆覆將自己搞得一身傷痕累累，終至在水面見著了另一個影。起初乍見時，素續緣是怔了，近乎傻了好半晌，才慢慢彎起了一笑，「爹是你嗎？」
　　
　　他彎身貼近水中的倒影，依稀可見一抹身影，真實的卻又虛幻的彷彿就在眼前。他笑得極痴，「我好開心…」慢慢臉頰觸上了水面，「當然是因為你來了。」他伸出雙手，摟著水面下的虛無，不真切的彷彿憑空造出了個形體，「我不會離開你……」
　　
　　恍神一笑，「定風愁、旋璣子、四無君以及……臥江子。」他閉上了眼，神情不掩酸楚苦澀，「還不夠證明嗎？」
　　
　　「要如何你才肯相信我的原諒……」雙手慢慢摀住了臉，「不再以假象欺瞞……」蜻蜓點水的吻掠冷沁冰寒的水面，他飲下悲涼，「我真的好累、好累……」噗通一聲，他倦極的躺進水中虛無的懷裡，再度選擇忘卻呼吸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總會有人再一次將他從冰冷的深淵拉出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即將溺斃的一瞬，有人狠狠將他自水面搶救而出。「呼、呼。」熟悉的語歎，卻見不著熟悉的暖黃，素續緣只覺有道無形的力量將他強拉上岸。
　　
　　跌落岸上的一刻，無形的力量隨著隱蔽脫落，逐漸現出極為明豔的黃彩。好在他事先留了一手，狸貓換太子的掉包真品，否則怎能無聲無息靠近素續緣，聽見傷痛的過往，更甚至在千鈞一髮救人。
　　
　　「哎呀呀，累了就得找個好地方睡上一覺，直接躺在水裡到時要醒也醒不過來。」挑句輕鬆不過的玩笑話作為開場白，慕少艾慢慢將人扶起，卻見素續緣的眼神有異，喃喃自語的笑著辯解，「水裡舒服啊，多涼快，我知道你會擔心，續緣以後不會再這樣了。」
　　
　　聽來像是對他說，但慕少艾卻覺得怪異，只因素續緣雙眼的焦距始終是看向他自己的左側。「你放心，續緣現在就回家，你會陪我嗎？」
　　
　　聽來彷彿再問他。慕少艾正想回答。卻見素續緣笑得十分甜美可人，「哈，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陪我，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再離開我…」卻又在一瞬間，恍若陷入失神的呢喃，「……爹，說好一起的，是吧。」
　　
　　「續緣……」這情況分明是──！？眼見素續緣的失常，慕少艾大為震驚，不由分說立刻抓住素續緣的雙肩，聲聲喚。「續緣、續緣？！」
　　
　　卻見素續緣吃吃的笑了起來。「我這就來了，爹、等我。」欲掙脫，慕少艾卻更使勁不放。「這裡只有我，續緣！」
　　
　　「爹在等我…我得走、我得走。」卻見素續緣開始焦躁不安起來。猛地，大力推開慕少艾，拔腿就跑，只差一秒，卻還是被慕少艾搶先擒住了身形。
　　
　　「不准走──」強行將素續緣的雙手貼上自己的雙頰，「續緣你看清楚，這裡只有我、慕少艾！沒有你說得那個人。」
　　
　　「沒有嗎？」卻見素續緣笑得迷濛，忽地狠狠咬上慕少艾的肩口，他咬得很重，牙印深且見血，慕少艾卻不發一語的捱住痛，轉而緊緊將人抱滿懷。只聞清淺的笑聲混合哭音，悶悶自懷裡癲狂的喃喃不休，「我不會離開、不會離開，等著你，一直、一直……」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他跌入了深淵。再也無法自救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望著趁隙再度狠咬他飛奔逃逸的背影遠去，肩口的傷、手臂的疼，慕少艾這才明顯感覺了痛，濕漉了一身佇在原地，風拂過後的冷涼，漸漸吹散懷裡方才仍擁著的體溫。
　　
　　他伸出了雙手，望向自己的掌心，慢慢曲握成拳，頭一回深刻感受空虛的難受，及深深無能為力的挫敗。
　　
　　他邁開了步伐，任水滴沿著髮尾滴滴流竄，逐漸拖曳狼狽不堪的痕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