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軌-41-
  
  
  
  儀器上的心跳指數規律的跳動著,千雪孤鳴坐在加護病床旁,盯著競日孤鳴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,他的雙手正緊緊握著他冰冷的手掌,說不出的難受寫在他的臉上。
  
  他的額頭慢慢抵上自己握覆的掌背,無聲的哀求在一片死寂中悄悄迴盪。忘了時間流逝已有多久的歲月,久到他已經都忘記了這樣的感覺。
  
  這不是第一次,千雪孤鳴坐在病床邊,祈求著上天讓競日孤鳴活下去。那時候,他也是像現在這樣,握著他的手,給他力量,甚至誠心的希望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他活下去的機會。
  
  為什麼到了後來他卻忘記了,曾有的初衷、曾經的希望,過了當時,到了現在已完全變了樣。他又再一次看到他冰冷的躺在自己面前,一動也不動,忘記了自己曾是如此迫切希望他活下去。

  屬於他們的回憶,已看不到想念的痕跡,殘留的只剩下痛苦的凌遲,每回想一次就受創一次,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,無法再想起以前。
  
  直到現在,直到這時,苦痛的回憶被衝擊的漸漸遠去,撥開了許久未曾想起的塵封時光。當他的鮮血濺上了自己的臉頰,溫熱的血液挑起了記憶中的一頁,翻開來看,千雪孤鳴才記起原來他也曾有過如此在乎他的回憶。
  
  那一年。千雪孤鳴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被人綁票的時候。被打昏,塞住嘴,手腳被綁的裝入布袋,丟進後車廂時,他還不知自己正踏上死亡的路途。
  
  喧囂的警笛聲、激烈的槍聲,剎車聲、碰撞聲,油門加快的引擎聲,刺耳的聲響,不斷游離在他的昏沈意識,他無法辨別,當他逐漸恢復清醒時,那些喧囂吵雜的聲響彷彿全靜止下來。他只聽見了風聲。
  
  呼呼吹奏。宛如在吟唱著悲涼的輓歌。他還在想該怎樣逃脫,便被人從後車廂拖了出來,一路拖行到一間廢棄的鐵皮屋內,當千雪孤鳴聽見生鏽的鐵門開啟聲,他的心不禁涼了一半,被人推下時,他完全無抵抗能力,只能順著樓梯滾了下去。
  
  縱使裹著布袋,被推下樓梯時的疼痛,還是痛得讓千雪孤鳴一時半刻失去了動彈的能力。雖然無法動彈,他仍是努力保持冷靜,但他完全想不到對方竟是連冷靜思考的時間也不留給他。對方彷彿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他身上,掄起棍棒就是一頓狠打,他被打得連哀嚎都做不到。
  
  只有鮮血不斷從布袋裡滲出。這樣的凌虐,在過了一段時間後,終於停止。千雪孤鳴已經再度失去了意識。等到他再度恢復時,只感覺全身發冷,他被浸在一處水池內,地點仍在原來鐵皮屋下的地窖,不見光的黑暗,伴著怎樣也止不住的寒意,一波又一波侵襲著他受創的身體。

  他冷得牙齒直發顫,全身抖得無法停止,但光是這樣還無法讓對方滿足,對方壓根不打算讓他好過,吊掛著他雙手的鎖鍊開始移動,上上下下、來回不止的讓他一再溺水又不及喘氣,竭盡所能的凌虐著他。
  
  他忘記時間已經過了多久,只知道對方反反覆覆一再折磨,他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時,對方卻將他放了下來,丟了一把短刀在地上,對他說,「我會再來,不想死就殺了我,殺不了我,你就只能死。」

  他倒在地上,聽著鐵門聲開了又關,他又渴又痛又飢寒交迫,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正發炎的讓他幾乎難以保持清醒,只能不斷顫抖,第一次真正體驗到死亡的恐懼,他不想死在這裡,他還有許多事情想做,很多很多念頭閃過他的腦海,求生的意志開始驅使他慢慢向前爬,撿起了那把短刀,緊緊握在手中。

  他只有一次機會,他只能殺了對方,雖然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故意給他這個機會,但要活下去,他就只能這樣做。他努力的說服自己,催眠自己,告訴自己對方是一個瘋子,他不能手下留情,他不能心軟,他要活下去就只能殺出去。  

  在對方回來之前,千雪孤鳴已被恐懼吞噬的只剩下求生的本能,以前從未有過殺人的念頭,也被黑暗激發的只能剩下了那樣的念頭。

  當鐵門再度開啟,當腳步聲再度響起,當眼前出現了一點光線,當對方越來越靠近自己,千雪孤鳴就像是隻埋伏已久的野獸,他暴衝出去,舉起刀狠狠刺向對方的腹部,他沒有失手,他感覺刀尖已刺入了對方的身體,對方卻像是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做,他表現的毫無防備,他只是慢慢將手電筒照向他的臉,彷彿是再確認,但千雪孤鳴卻以為他是故意。

  故意讓自己看不見,他的眼睛被黑暗侵蝕了太久,突來的光明只會讓他刺眼的難以適應。他不想失去這個機會,所以他發狂了,拔起刀再刺、一次二次、再一次,大量的鮮血不斷不斷噴濺上他的臉,他卻是一點也不想停手。

  他一定要殺了對方。那時,他滿心想得只有這個念頭,只有殺了對方,他才能活下去、逃出去。對方像是察覺了他的恐懼、他的瘋狂,他完全沒有反抗,只是緊緊的抱住他,死命的拖著他走上樓梯,任他一刀二刀、三刀,刀刀不斷刺在自己身上。

  當鐵門被他們撞開時,當久違的光明再次降臨在千雪孤鳴身上,他才看清楚了他一刀一刀刺在了誰的身上。他才聽見了那一聲呼喊,「千雪…」

  那聲音熟悉的根本不是他想殺死的那個人。
  
  「王叔…」他恐懼的整個人都慌了起來,他的雙手沾滿的都是他的血,他的身上到處都在流血。他止不住血,也止不住強烈襲來的慌亂無助,他被自己犯下的過錯,打擊的就快承受不了時—

  競日孤鳴伸出了手,將他滿手的血腥,緊緊握放在自己的心口,彎起一笑,笑得如同以往的從容不迫,安撫著他的情緒,「別怕,小王來了,小千雪不用慌,流一點血還要不了小王的命。」

  他說得輕鬆,千雪孤鳴卻是聽了難受,看著他的臉上漸漸失去了血色,他難以承受的哽咽起來,「是我…都是我的、」他還不及認錯,還不及將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的身上,競日孤鳴已摀住了他的嘴,搶先他一步,「小千雪你一定很痛,很難受吧,都是小王的錯,是小王來了太慢,害你受苦了。」

  他的眼神只有心疼、憐惜,一點點責怪的意味也無。他毫不在意自己失血的多嚴重,只是不斷安撫著驚慌失措的千雪孤鳴。到了後來,他就算昏了過去,仍是不斷無意識的低喃,「小千雪,是小王來慢了…」
  
  那一次,他險些丟了命。那時,千雪孤鳴寸步不離的守在他的身旁,陪他一同熬過那段危險觀察期。看著他蒼白的臉色,聽著儀器規律的運作。一如現在。
  
  祈求著他能活下來。
  
  「…王叔。」一如那時的叫喚,再次從他的口中喊出。他緊緊握著他的手,「活下來、活下來…」不斷喃喃重複。
  
  「我拜託你活下來…」
  
 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願望。
  


  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易寒 的頭像
    易寒

    易水寒陵

    易寒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