別戀。章16
這是風之痕和一頁書,第一次誤打誤撞的擁抱。
一頁書醒來時,他看見了…一隻觸手。滑溜的拿著一條白布,在他臉上輕柔擦拭。一頁書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是昏了太久,眼花了。下意識的揉了揉眼,想看清那疑似觸手的東西,卻眼一揉,那東西竟莫名其妙的消失。
疑惑半晌,一頁書正想該不會是自己幻覺時,只見那東西又倏地從窗外飛入,這次還同時帶著一碗熱騰騰的湯藥。
一頁書見狀,不禁一愣。還不及有所反應,就被那疑似觸手的東西熟練的捲起身,接下來便是一連串餵藥的舉動,動作流暢的幾乎一氣呵成,活像有專人在旁服侍,看得一頁書頭一次瞠目結舌。
這、這到底是從哪來的?為何他越看越覺得眼熟?實在是好奇極了,一見那東西餵藥完畢,正準備功成身退離開時,一頁書眼明手快,立即用力扯住那東西,豈料那東西像是毫無防備他突來會來這招,原本流暢的飄移忽地一僵,須臾過後,卻反倒大力的反彈,一頁書冷不防,還不及使力固定,猛然卻反倒被拉飛出窗外。
這一飛,卻飛得讓風之痕意想不到。他本想說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,彩帶用久了總也會卡到,還想說他該不會是卡到了什麼樹啊、石的,用力給它來個迴旋扯,豈知天外竟飛來了一頁書。
「一、一頁書?」風之痕怎也想不到他的彩帶竟然會去卡到一頁書,一見人從天而降,嚇得立刻衝上前接,豈知一頁書隨著彩帶被拉飛過來,壓根也沒想到竟會撞見風之痕,乍見風之痕,一頁書深怕會一頭撞上,伸出手就是想推開風之痕,「風之痕──」
不料一個要接、一個要推,反倒使這畫面交錯,變成了一個久別重逢的感人大擁抱。只見一頁書措手不及,風之痕準確無誤,一個三百六十五度大旋轉,卸去了投飛過來的力道,風之痕這才穩住了身。
驚魂未甫的過了半晌,風之痕這才恢復冷靜,低頭正想詢問一頁書無恙否,卻在這時才發現一頁書竟被他包成了個木乃伊。
赫!嚇得風之痕立刻手忙腳亂解開纏綁在一頁書身上的彩帶。「一頁書、一頁書!」這一折騰,讓甫才清醒過來的一頁書,險些又要因缺氧昏過去。
「抱歉,我不知道你醒來…害你受罪了。」風之痕滿懷愧疚的清理著一頁書身上纏著亂七八糟的彩帶。
「無妨。」一頁書虛弱的笑了笑。扯了扯身上的彩帶,「這是你的?」
「嗯。」風之痕尷尬的點了點頭。
然而,風之痕這一點頭,卻讓一頁書明白了。他想不到風之痕為了照顧自己,竟不辭辛勞,甘願以此方式在遠方照料。一股無以名之的感動湧上心口。他亦明白,風之痕這般大費周章的照顧自己,必定是無法近在自己身旁。以他現在嚴重受創的功體,想來也是無法承受風之痕天生的寒氣。
只是面對這樣真誠的心意,一頁書又豈會無動於衷。所以,一頁書淡淡揚起了一抹笑,「風之痕,願意和我一起看日出嗎?」
總會有法子克服。
讓兩個人在一起。
然而。總有想在一起,卻無法成全的人。
定禪天內,聖池前,正蹲立著一名青年。只見他兩手托腮,神情像是百般無聊的盯視著眼前的一朵白蓮。凝視半晌,青年終像耐不住無聊,喊了,「爹親…」對著池內搖曳生姿的白蓮,吐出怨懟的一句,「…你騙人。」
往事如浮雲,抓不住時間的倒流。
過往一一浮現。
夜色遮掩了一條疾行的人影,只見人影悄然的躡手躡腳溜進琉璃仙境,像是早已熟透境內機關,輕鬆避開所有關卡,一路順行無礙的抵達一間廂房。
正當人影停佇在房前,小心翼翼準備窺看房內之人的動靜,豈料,身後竟響起一聲呼喊,「爹親。」溫溫潤潤的,卻好聽的讓素還真心底當場發毛,還在思考要不要拔腿就跑,身後卻又傳來一句。「你回來了。」依舊溫潤的語調,卻隱含威脅的語氣,大有你跑你就完了的意味。
不妙,當場被抓包。這下要是當真拔腿就跑,料想續緣也追之不及,只是事後續緣要是算起帳來,他八成會被整得叫苦連天。衡量情勢,素還真只得識時務為俊傑,僵起笑,轉過身來。「呃、續緣…」認命的接受父子相見,續緣必備的「熱情招呼」。
說時遲、那時快,只見素還真話語方落,素續緣已是走過來,笑得一臉甜美,一句話說得便是要人甜上心坎,「續緣很想你啊—」
只是這甜言還不及吸收消化,轉眼一招迅捷無倫的入身摔,抱頭回足,動作快得不及眨眼,素還真只覺喉頸一勒,一陣天旋地轉,尚不及反應,便被摔倒在地。
仰躺在地,素還真真真深深的悔不當初。早知道就不將續緣託付給四弟照料,他千想萬想也想不到續緣去了趟東瀛,竟學了個合氣道的功夫回來,三不五時就把他當標靶來摔,搞到現在害得他難得回一家一趟都得偷偷摸摸,就怕被續緣逮個正著,又得當現成的練習標靶。
只是現在長吁短嘆也無濟於事。勉強忍著痛,素還真正想和續緣閒話家常。卻料不到,雲開月現,一輪月色,襯著素續緣的笑,竟是美的讓人怦然心悸。
然而,這笑美則美矣。卻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。只聽那一句溫柔得不能在溫柔的開頭,「爹親你忘了嗎?」就讓素還真的心瞬間又涼了半截。
哎呀、哎呀,大大不妙。素還真討好的趕緊陪起笑臉,只是話都還不出嘴,就見續緣臉色一變,本是可親的笑臉,轉眼扳起了面孔,蹲下身,毫不客氣的捏起自個兒爹親的臉頰,滿是火氣的唸道,「說好回家不許偷偷摸摸的。」
每回回來,都得讓他像捉姦一般的埋伏,爹就這麼想躲著自己嗎,續緣越想心裡就越犯悶,下手的力道就越洩恨,到後來竟得了便宜還賣乖,唱起了哭腔,裝起了委屈,「你就這麼不想續緣嗎?」
這一聽還得了,他怎可能不想,能讓他日日夜夜牽掛的、想得,連夢得就只有續緣啊。明知道續緣是在裝委屈,素還真卻偏還是著了道,急急忙忙的就想解釋,「爹怎麼會…」
只是這話還不及說全,就見續緣又彎起了笑,這一笑,可讓素還真當場頭皮發麻。古靈精怪的續緣,這會八成已經想到…正想轉移話題,卻見素續緣冷著眼搶先道,「爹會躲著我,只有一個原因。」原是捏頰的指尖,轉而換了個動作,輕撫起來,只見素續緣一字一字的輕道,「便是受˙傷˙了。」
這般輕聲細語,往往都是暴怒的前兆。深知續緣的脾氣,素還真當真頭皮發麻的緊。不管三七二十一,按著續緣撫頰的手背,一個勁的翻身坐起,「爹怎會受傷,你瞧…爹不是好好的。」硬是逞強的將內傷壓下,笑若無事的安撫。「沒事的。」
「喔,這樣啊…」素續緣聽了,也不戳破。微微一笑,「既然爹無事,可否陪續緣練練?」人說虎父無犬子,若論心機,續緣可也不亞於自個兒的爹。
「這、」明擺著的陷阱,要是跳下去,這下就算是輕傷也得成重傷,只見素還真面露為難,猶豫半晌,還是找了個藉口婉拒。「續緣…爹累了。」
「累了啊。」意料之中的推託。素續緣還是不戳破,卻嘆起了氣,「唉…續緣明白了。」轉過身,頭低低,營造無限落寞的處境,「續緣就是個沒人愛的孩子…」腳步一劃,就要邁開離去。卻見素還真急急拉住,「續緣別難過,爹陪你就是。」
從來就是屢試不爽的一招。雖是好用,但續緣總覺心傷。這代表爹對自己仍有愧疚。只是那又如何。總有一天,他會讓爹拋開這傷。順著素還真的拉回,續緣揚起了笑,「真的啊。」
「那好…」握緊這雙讓他依戀的大手,素續緣笑得既試探又壞心,「我要摔囉。」
「來吧。」咬著牙,素還真認了。對續緣,他從來就是沒輒。打從心底的只想寵溺。
素續緣眸光一閃,一個返手摔使出,痛得素還真咬牙咧齒,「呃、」連帶本是止血的傷口併開,沿著肘彎流下血跡。
還說沒受傷。一見血,素續緣火氣又來。老是這樣,不讓他逮到證據,就絕不承認。爹倒底還記不記得他這兒子是做大夫的。一把怒火,燒得續緣只想狠掐自個兒爹的喉嚨,只是一見那殷紅的血,啥衝動就全都拋到腦後,只想好好的、好好的,讓他的爹不再痛、不再難受。
咬牙撕下自己的袖口,素續緣從懷中掏出了活筋止血的藥粉,開始著手替素還真料理傷勢,只是手上動作雖是溫柔,可嘴上卻仍舊不願輕饒,「明明就受傷了,還逞強,爹…你難道不知你這樣只會讓續緣更擔心。」
唉,他就是知道會這樣,才想隱瞞。只是續緣正在氣頭上,他還是老實一點。所謂的哀兵策略,不待此時更待何時。「續緣…對不起。」
向來他就使這策略的常勝軍,少有人底擋得了他哀兵攻勢。只要他眉一皺、眼一垂,神情悲傷無助的盯著人瞧,十之八九,全都會陣亡倒戈,為他做牛做馬的拼死拼活。再加上些好聽的,「爹就是不想讓你擔心。」通常就算他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慘事,也往往都會獲得原諒。
只是,續緣卻沒這麼好打發。「我不管。」孩子總有任性的時候,對著自個兒的親人更是容易肆無顧忌,「爹要是受傷再隱瞞,續緣鐵定跟爹翻臉。」
不管怎樣,他不想被蒙在鼓裡。他學醫的目的,可不只是單純的行醫救世,他最重要的就是想醫好爹。那怕只是多小的傷,他都不想再假手他人。
哎、哎,看來續緣都忘了,自己也是神農醫譜的作者,受傷也能自醫。只是瞧著續緣氣嘟嘟的神情,素還真卻是不禁好笑又窩心,怎也不忍再讓續緣難過。「是、是。」應聲答好,素還真賠罪的連忙安撫,「爹以後一定會老實招好不好?」
「說好就不許反悔。」要真反悔,他可不輕饒。只見素續緣拿著包紮傷口的繃帶,使勁的用力一扯,痛得素還真臉色一白,立刻舉起掌心,雙手求饒的信誓旦旦。「不反悔。」
吶,說好的不反悔。
言猶在耳。曾經。是那樣的信誓旦旦。
如今卻是…
只餘一朵白蓮,等待復甦的時機。
青年哭了。帶著哽咽的,又是重複的一句。「你騙人…」望著池內的白蓮,幾近絕望的悲鳴,「明明就說好了。」
「你再不回來,續緣就要生氣囉。」青年持續的威脅,混著鼻音,「真的會很生氣喔…」只是池內水流聲依舊,空蕩蕩的寂寥,讓青年不由雙手摀住了臉,終是崩潰的跪了下來,哭喊著,「快回來…」
…回到我身邊。
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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