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水寒陵

放生。二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他們都在睹物思人。活在自己的世界，遙想已不存在的人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羽人第一次拿到這口胡琴，是在一個月圓的晚上。那一天的夜晚，風很靜，四周悄然無聲，他正好走在罪惡坑的路上。正確來說，其實是遊蕩。
　　
　　羽人其實是無家可歸的。有了一個常三更半夜跟人胡混的母親，另一個跟他母親胡混的，也絕對不是他父親的人，組合在一起的地方，只不過一間房子，而不是一個家。
　　
　　那天，正是因為這樣的情景，他才聽到了那首曲子，更甚之是拿到了那口胡琴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慕少艾看著少年正在拉著一首曲子，曲調幽怨又哀傷。從少年醒來之後，那首曲子就一直長伴著他，不曾稍停。
　　
　　慕少艾突然發覺，或許少年是在想著誰，沈浸過往的讓自己再次回味當時的人事。
　　
　　莫名的，慕少艾聽著這樣的曲調，不自覺的拿起隨身攜帶的煙管，煙霧繚繞的自口中緩緩逸出，那隨風而逝的白煙，彷彿也帶著哀愁，渺渺的勾起前塵往事。
　　
　　當時他是認萍生時，手上還未有煙管，人也尚未染上煙癮。直至左頰上烙下了刺青。那人給了他一支煙管，從此吞雲吐霧的形象如影隨形。
　　
　　或許不過是貪戀上那一時的麻痺痛楚，模糊朦朧之間，騰雲駕霧的虛幻抽離。卻慢慢成了癮，在滅了翳流之後，變成怎也戒不掉的睹物思人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羽人還在想著那時。
　　
　　他循著那陣琴聲，走離了罪惡坑。那曲幽怨牽引著羽人的孤寂，越是靠近，越是感覺一股淒涼的滄桑。
　　
　　彷若與世隔絕，羽人在一處崖頂，看見一個人。白髮三千，那人一身白淨，在那夜裡，襯著月光，竟像消融似的，渾身有著近似透明的剔透。
　　
　　那人還在拉著一首曲，揪心似的曲調，羽人越聽心越凝，在這樣的月下，他遇上的究竟是不屬塵世的仙人，亦或仍眷戀人世的鬼魅。
　　
　　忽而，琴聲停，四周湧起白煙。那人在白煙過後，一瞬間消失了身影。待羽人趨近，見著的卻只有大石上的一口胡琴，他下意識的伸手觸碰那口胡琴，原以為會殘留的溫度，卻只剩冰冷。
　　
　　或許，真的是見鬼了。在那夜裡，如鬼兇殘的一面見不著，只聞哀哀樂聲，傾訴悲涼心事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琴聲終了。少年若有所思的望向慕少艾身側，突然湧起一種荒謬又不明所以的感覺，以致於話是開了口，卻又停在嘴邊。「你…」
　　
　　「你…？」或許是少年的語氣太過怪異，慕少艾不由學著少年的語氣，調皮的反問。
　　
　　少年微怔。半晌，搖了頭，「沒什麼。」又是一貫悶葫蘆的調調。
　　
　　慕少艾微微一笑，倒也沒多說什麼，吐出一口白煙，煙霧緩緩繚繞，瞧著少年竟似有些失神。彷彿又回到那時，迷濛似幻的景象。
　　
　　少年無語的唇動了動，最終還是沒了聲，什麼也沒說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風起的當時，在白煙散盡過後。認萍生拿著手上的煙管，失神的想不起自己曾做了何事，朦朧記憶中，只記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麼。
　　
　　垂散的白髮三千，遮掩左頰刺青，一身如雪白裳，在這黑夜幽幽飄盪，如同鬼魅，再次失去了人之心，回到潛伏的翳流，等待輪迴的光明之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