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生。一
  
  
  
  他做了一個惡夢。夢裡的他,不斷不斷拿著一把刀刺入一名紅衣女子的胸膛。醒過來之後,他在自己的落下孤燈,縱然周遭雪花片片、寒意陣陣,他卻是難掩的冷汗涔涔。
  
  他也做了一個惡夢。夢裡的他,不斷不斷拿著一瓶藥餵入一名黑衣男子的嘴裡。醒過來之後,他在自己的峴匿迷谷,縱然周遭煙霧瀰漫、百花繚繞,他卻是難掩的冷汗涔涔。
  
  他們同樣都有著一個夢,不斷循環的折磨自己。
  
  
  
  慕少艾常想,也許這輩子他是脫離不了這個夢魘了。他從不覺得心頭的傷痕會有好的一日,直到某日,他撞上了與他截然不同,卻又極端相似的過往。
  
  那天下著雨。宛如在夢裡的情境,慕少艾的夢裡也總是下著雨。有個濕淋一身臥躺在路邊的少年,純白的衣裳上盡是怵目驚心的暗褐血色,但人卻不像受傷。
  
  少年張大著眼,充滿警戒的望著他,他開始靠近,少年不安的下意識蠕動一下,眼神卻是強裝更為惡狠的盯視,太過容易看穿的破綻,慕少艾明白少年不過是在虛張聲勢。
  
  他緩下了步伐,等著少年的許可。起初,少年還是不改虛張聲勢,惡狠的眼神沒有一絲鬆懈,直至少年察覺慕少艾似乎停在原地太久,毫無前進的跡象,少年才猛然驚覺慕少艾是在等著自己的應允。
  
  剎那間,不明的情緒在心頭泛起一絲小小水花。少年仍張大著眼,卻漸漸失去了氣勢,少年將頭低了下來。這一刻,少年與慕少艾的人生連結了。
  
  
  
  夢境裡的延伸,有時纏擾著現實、虛幻都劃分不清。
  
  慕少艾撿起了少年,就像那時他毀了翳流之後,撿起因他而流離失所的孤兒阿九,同樣都是在撿著一條人命,然而,慕少艾此刻的心情卻與當時還是認萍生時不同。
  
  同樣懷著兩種心思。在這時,他撿起了少年,心裡想的是救與留。在那時,他撿起了阿九,心裡想的卻是殺或放。一條人命,卻在不同時期,有著迥異的看法與處置。
  
  當他還是認萍生時,必會嘲笑日後的慕少艾是個披著假面的偽善大夫。然而,慕少艾回想過去的認萍生,卻是痛苦的想要選擇抹滅。
  
  一旦意識到良心的存在,好人竟是如此難當。
  
  少年微微的囈語呻吟,喚回了慕少艾再度沈浸於過往的心神。他將少年帶走,一如那時帶走阿九一般,也許都是不想寂寞。
  
  不論是現在的慕少艾,亦或當時的認萍生。
  
  
  
  羽人第一次枕在他人的肩背,是在他五歲的時候。
  
  那時他已經和孤獨缺做了師徒,開始步入了無底洞的整人練武遊戲。起初,他還是傻傻的任孤獨缺耍著團團轉,但人上當受騙多次,總會懂得學乖,明白不可輕信的道理。
  
  所以漸漸的,孤獨缺拐到他的次數少了。在他還不過五歲的時候,便深切瞭解罪惡坑裡的遊戲法則。在當時,他還小,對於孤獨缺的用意,他還沒能理解,也無法學會諒解。因此,只知自己不過是他無聊之下的消遣,一個可供消磨時間的樂子。
  
  卻在某一日,他才體會到。有時,自己的認知並不是真的。
  
  那日,他再度遭受到家暴,眼見自己的母親嬈女霏霏任著第三罪首對於自己施以毒打。她漠不關心,甚至叫好。他咬著牙、忍著痛,不將傷痕裸露,不讓孤獨缺知情,默默的一頭栽入孤獨缺整人的遊戲陷阱。
  
  他倒掛在樹頭,不知過了多久,腿上的血跡斑斑,燒灼的熱燙感蔓延著攀爬上了腦門,長時間的倒吊,讓他麻木了痛覺,腦袋充血的昏昏欲睡,當他覺得自己有可能就這樣一命嗚呼的時候,他聽到了一句低咒,叫罵的聲響讓他無暇細想,他便失了意識的倒入了一個臂彎。
  
  等他再度恢復神智時,他枕在一個人的肩背上。那人背著他,追著風,輕輕唱和著一首小調,低沈、渾厚的聲嗓,像是種慰藉,撫慰著他的創傷。在這夜裡,迎風高歌。
  
  從那時候,孤獨缺在他心裡多了另一個稱呼的存在。
  
  現在,這是他第二次枕在他人的肩背上。不同於當實在孤獨缺背上感受的寬廣、厚實,青年有著穠纖合度的完美比例,纖細卻結實,柔軟卻有力。矛盾的感受,在這一瞬間讓羽人有絲錯覺,彷彿回到那時,受到孤獨缺呵護的溫暖。
  
  他竟對青年起不了心防。在他離開罪惡坑之後,再度萌生了久違的想信任念頭。或許他始終想找回信任。
  
  不論是重生之後的羽人非獍,亦或受困於罪惡的羽人梟獍。
  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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