異常-17-
  
  
  
  回憶像觸摸不及的網,逃脫不了又被緊緊束縛。
  
  睜開雙眼時,看著玻璃窗上倒映的稚嫩面容,玄之玄微微揚起了一對酒窩,看似微笑,但眼中卻無一點笑意,這般冷漠無動於衷的眼神,他已算不清是花費多少的心神練成。
  
  在那每晚、每夜,雙手割著鏡面流著痛楚,壓抑著喘息,一點一點看著那冷漠從自己眼中消逝,逐漸崩潰的再也找不出一絲相似,他就恨不得更殘暴的對待自己,逼迫著那早已不堪負荷的理智,苦苦維持那所剩無幾的冷漠,慢慢、慢慢再累積,擠壓著他所能想望的時間,他能看到鉅子的時間也就長了。
  
  數不清自己身上傷痕已有多少,回味著那張面孔所犯下的暴虐,往往在隔日清晨也想不起有多怵目驚心。習慣了這層束縛,也就更難放手解開。他藏在心中最深的癡怨,從來就只有兩字。
  
  「鉅子…」殘缺的渴求從他喉中慢慢逸出,他垂下眉目乞求,回應他的卻不再是他想得那個人,「師叔。」

  窗上倒映著身後來人的面容,白色的髮膚,一身的純白,純淨耀眼的就不該是存在黑暗世界的人,自己埋在心中最黑暗的心思,早已變質不堪的心性,身後的人又能瞭解幾分。
  
  口是心非的虛偽,他總能完美表達在臉上。玄之玄的微笑又上揚了幾分。
  
  他緩緩轉過身,臉上笑容可愛的無害,眼神彷彿只是純粹的打量,但實際上在他腦中流轉的諸多念頭,早已不下數十個能致身前礙眼的白色人影於死地的方法。
  
  虐殺、毒殺、砍殺、刺殺…剝著血肉一層一層,刀尖刺下的遊走快感…,他想得越爽快,臉上的微笑就越無害。但下一秒,他的笑容卻僵在嘴角,呼吸瞬間凍結,那傾身近在眼前的面容,他的眼神…竟似…
  
  『鉅子!』無聲的驚異在喉中翻轉,一瞬間,冷汗難以自抑的滑落,心臟劇烈的疼痛,那種眼神、那種眼神…不該出現在他身上!

  驚悸過後,隨之而來的妒忌不由沸騰起來。「你…實在很像你的師尊。」
  
  他的眼中燒起了恨火,嘴角卻更加上揚,不要緊,他會證明,徹底證明他才是最相像的那個人。他笑著解開了辮髮,看著俏如來眼中的自己慢慢變了模樣,髮色不再烏黑,面容不再稚嫩,眉目之間的隱忍伴隨著骨骼錯生,然後…
  
  換誰的呼吸開始凍結?
  
  「俏如來。」他眼中的自己依然美麗如昔,清清冷冷不帶情緒的聲調,想必定是讓人懷念不已。他還想刺激,但眼前的人卻垂下了頭,長髮遮掩了他的面容,他看不清,卻也不著急。
  
  抬起那人的下顎,也不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。他還不著急看,能凌遲對方的,光是聲音也足夠。傾身在他耳畔呢喃呼喊,「俏如來。」
  
  他仍垂著頭,卻不難看出異樣,微乎其微的抖顫,落在他的髮梢。顫動的幅度不大,卻也足夠成為破綻。
  
  他的情緒崩毀了一個缺口,他只需要在放把火,燒掉他的冷靜。探出的指尖如導火,輕輕勾起俏如來的下顎時,令人意想不到的反撲卻隨之而來。
  
  電光火石的剎那,他已被壓置在桌上,逆光的黑暗中,只聽見不穩的氣息落在他的耳後,似是理智潰散的黯啞,異常的令人心悸,「師叔。」
  
  他看不見也動彈不得,壓制他的力道大得近乎不尋常,隱約察覺危險,他急了,「俏如來—」聲調略微急促的尖喊,卻引得俏如來輕聲笑了。「師叔,俏如來已聽見,不用再喊。」
  
  那笑聲該是讓人如沐春風,他卻聽得頭皮一陣發麻,再度掙扎,卻發覺自己四肢使不上力,似是逐漸麻痺,「你做了什麼?」
  
  「俏如來只是用了一點麻藥,師叔不用擔心。」他說得越平淡無奇,玄之玄心中的驚疑就越劇,他還想說什麼,卻突然噤聲起來,一個意義不明的舉動在這時落在他的臉上。
  
  指背輕輕撫過那曾經熟悉的臉龐,溫柔的好似懷念,「師尊…」那聲低語曖昧的讓人幾乎聽不清,下一刻玄之玄只覺得臉頰刮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疼,慘叫在瞬間響起。「啊—」
  
  「啊、抱歉,俏如來弄錯麻藥的順序,委屈師叔了,俏如來會盡量放慢…」刀尖緩慢割著,俏如來微微一笑,一如往常,溫柔的輕輕耳語,「好在師叔的皮很厚,慢剝無妨。」
  
  
  
  走出那間房間,離開那個地方時,外頭恰巧下起雷雨,轟隆雷聲伴著傾盆大雨,毫不留情的打在俏如來的心上、身上。
     
  他走著,走在行人紛紛走避的人行道上,誰也不曾留意他的異樣,他低著頭,長髮遮掩了他的崩潰,沒人能看清他髮下的面容已扭曲的不成人樣。
  
  哀嚎還在他的耳邊迴盪,雙手的感覺仍停留在那殘忍的凌遲,血肉模糊的刺激還刻印在他的眼中,他覺得胃裡湧起一股翻騰,激起陣陣的駭浪,胃壁被激盪的禁不住倒塌逸出一聲乾嘔。

  他靠在路邊的牆面,難受的不住喘氣,雙腿乏力的緩緩癱坐下來,街上行人來來往往,如流星閃逝的急促,他的世界陷在一種無法自拔的黑暗,不斷降在他身上的冰冷,以極為疼痛的方式,狠狠打醒他以為能夠無動於衷的麻木。
  
  抑制不了的酸嘔,再度翻騰上湧,他緊緊摀住自己的嘴,死命將那股酸嘔強忍吞落,就像是逼著自己承認,他沒錯,他沒做錯,他只是見不得…不過只是見不得—
  
  轟隆的雷響,昭告著大雨下得更急,滂沱的雨勢夾帶震耳欲聾的雷聲敲打在他心上,他的心起了疙瘩,揮之不去的慘叫還在耳邊徘徊,他想摀住雙耳,雙手卻抖得完全不受控制。
  
  師尊…師尊…環緊自己雙臂的雙手仍在劇烈打顫,彷彿拼命想留下誰,抓握的指骨用力的泛白。渴望著一個人的存在,已是自欺到這種程度,只有抹煞他們,才能不用再認清他早已深知的事實。
  
  他不會留下他們任何一個人—
  
  刺骨的冰冷不斷滲入體內,刻寫著自己的誓言,他臉上流下的脆弱,都只是覺悟後的割捨。他始終沈浸在一個夢裡,不願醒來。
  
  夢中的默蒼離始終在他的眼前,不曾遠離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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