醜聞、三十
  
  
  
  他在恍惚中錯認了那太過相似的溫柔。
  
  
  
  高熱不退、囈語不斷,他在焚身蝕骨的業火中痛楚難熬。一雙手,在這夜溫柔的撫慰,冰涼的觸感透過沾濕的毛巾,一點一點消弭他的難受。
  
  朦朦朧朧,他看見了一張臉,模糊難辨中卻有著一雙正直無畏的眼,他有些癡了,迷濛著眼就這麼意識不清的一直望著。
  
  沒發現他的異樣,這雙手仍舊不停的進行退燒。直到,一雙修長的指掌握住了這雙手的手腕。
  
  「佛劍……」伴隨著呼聲,緊握手腕上的勁道越漸強勢。這雙手的主人起初只是怔了,然而錯失掙扎的瞬間,下一秒,主客易位。
  
  這雙手的主人被他緊緊的壓在身下,他看著這雙眼中的正直,越漸難耐心頭的愧疚,滿心的酸楚與懊悔,化作了亟欲宣洩的情切,全付諸傾盡於一吻。
  
  那是一抹極深極濃極為溫存繾綣的一吻。纏綿又或悱惻,是極富歉意的溫柔,深深的濃情卻又是這般淺淺的小心翼翼。
  
  這是他不曾感受的溫柔。那一夜的報恩,用藥後的失智是狂暴,溫存成了凌虐,他在咬牙中度過,淚水和著疼痛在那長夜,是他的第一次。
  
  之後。那、或許也是最後一次。他不再讓人親近他。而今夜,卻反常了。他為這突來的一吻震懾了。
  
  「佛劍……」他在吻中嚐到了鹹味,意外瞧見這個貴為儒門龍首,甚至是嗜血族次於西蒙的第二強者,淚流的脆弱懺悔。
  
  是有多後悔,那歉意就有多濃,懊惱就有多深,痛楚就有多疼。只消一點相似,就足以崩潰而脆弱。
  
  「是我…是我逼的你退無可退…」一滴、一滴豆大的珠淚,流的是最深沈的悔恨,「別原諒我…永遠都不要…」喃喃復喃喃,逼人發狂的錯,又怎能奢求原諒?
  
  暗夜的影,見不得偽善,更見不得誠心的悔過。他輕輕拭去他的淚水,慢慢將唇送上,這是種撫慰。
  
  他怔了,下一刻卻是淚流不止,吻上了這撫慰,鹹味中的吻,含著隱匿於唇齒間的酸澀,輕柔點落彼此熨貼的相偎。
  
  慢慢、慢慢。熱浪,在這夜,不曾止息……
  
  
  
  他們都在想著誰?
  他們都在找著誰?
  這夜、那夜,誰又成了誰的替身?
  
  
  
  他有一雙正直無畏清明的眼,在惡夢遠離後,依然不變的存在。
  
  他張著這雙眼,在這黑暗泥沼中,載浮載沉,他試著回想,卻在空白的記憶中,始終搜索不出一絲線索。
  
  為何身在此地?為何不見天日?他疑惑、他不解,彷彿若有所失,卻始終憶不起。
  
  驀地,遠方傳來了聲響。低沉的嗓音,恍若呢喃的一字一句,說了什麼,他聽不清,卻在逐漸聽清的瞬間,驚心了。
  
  「只要相信,就有背叛,信得越深,傷得越重,劍子仙跡你承受的起逆天而行的代價嗎?」那聲響、那音嗓,是他、卻也非他。極端擬真的笑聲,悠悠迴盪在深深不見天光的沼底。
  
  意欲為何、意圖何人?這笑聲背後的悚慄太過駭然,怎教人充耳不聞,他欲循聲源,企圖找尋出路的可能,無奈卻在動念的剎那,悲哀的發現殘酷的事實。
  
  四肢盡廢、功力俱喪。他成了廢人,只能隨波逐流漂浮在無邊的暗沼。
  
  何謂心有餘而力不足?他緩緩閉上眼,淚濕雙頰。
  
  
  
  「古塵斬無私。」
  這是──誰的信念?
  
  曾有一度,他在他的面前,忘卻了他的信念。
  而今,他笑瘋了神情,手上的古塵滿是無私過後的鮮血。
  
  
  
  他坐臥在血泊中,懷底擁著一個人。昨夜的溫存,今早只餘冰涼。他尚在夢境裡徘徊,醒不過來的恍惚,笑望著眼前的真實。
  
  是誰說。「我要殺盡世間人。」
  
  就在他眼前,殺了──老.幼.婦.儒。
  
  何人無罪,妄造殺業最是重罪。殺人,人殺。護生斬罪,當其心入魔,也不過淪為美其名的殺人藉口。
  
  「殺人就殺人,何來殺得漂亮、殺得有理?」諷刺的當下,他竟想起曾有一人,如是說。
  
  他為此笑出了聲,瘋了眉眼的神態。佛劍佛劍佛劍,如斯呢喃。他還能夠喚他幾回?任憑他如何喊喚,卻是再也喚不回最初的本性。
  
  
  
  何謂最深沉的悲痛?
  他緩緩閉上眼,古塵出鞘。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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