戀單-5
  
  
  
  『我不想逼你。』
  
  每一次、每一次,當北競王不自稱小王時,說出這句時,千雪孤鳴總感覺自己被逼到忍得苦痛萬分。這就像是一句魔咒,每回聽見,他總是會落衰。
  
  因此,當那一日過後,在那該是明媚春光的清晨時分,他又聽見了那句魔咒。在被他尊稱為王叔的人吃乾抹淨之後,聽到的竟又是這樣的話。如果說不想逼,就做到這樣的份上,那真的想逼,他不就早已屍骨無存。
  
  說到底,縱使那一日,他被榨乾的幾近失心瘋的以為自己有可能心動了。在理智一點一點回歸之後,千雪孤鳴還是釐不清這種情緒、這種複雜又矛盾的心緒,究竟到底是不是他所想像的那種,也許是他從未談過真正的感情,所以遇上了,總難免會自我懷疑。
  
  他對北競王總是又怕又懼又膽戰心驚,他總是想躲他勝過想陪他。所以,當他的王叔用這樣幾近非人的手段,讓他慘趴在床上,怎樣爬也爬不起來時,他是真的感覺很痛苦。所謂的愛,附加的就像是這樣磨人的感受嗎。
  
  千雪孤鳴不懂,也真的很難接受。在他恢復體力之後,他還是飛也似的逃離了北競王府。回過頭,望著已渺小的怎樣也看不清的所在,千雪孤鳴還是慨然一嘆,喊了一聲,說了兩字,「…王叔,保重。」
  
  縱使他是真的在他心上留底了,現在的他,也還不會坦然承認。而真正的感情,也總是愛用時間來磨。他相信,也許總有那麼一天。他會親口對他說…。
  
 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。
  
  
  
  風塵僕僕來到了正氣山莊後,千雪孤鳴還以為自己必須跟脾氣衝的和鬥牛一樣的銀燕打上一架,才能見到他日夜擔憂的藏仔時,就見到了藏仔真正的兄弟出來了。
  
  當對方說了要自己做好心理準備時,千雪孤鳴腳步不由就急了起來,二話不說就馬上跟著人進去,一見到傷重到昏迷不醒的藏鏡人,就算事前已有提醒,他還是忍不住激動了起來。
  
  看頭看尾,卻看不出藏鏡人有任何一點清醒的跡象。千雪孤鳴實在無法想像,事情怎會演變成這麼糟糕的地步,幾乎是氣急敗壞的追問起來。
  
  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,卻完全沒發現被追問的人,眼神閃爍,斟酌著語氣和用詞回應他的疑問。先入為主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,千雪孤鳴就這麼認定了躺在床上的那個人,就是他的兄弟藏鏡人。
  
  即使再怎樣不諒解、不願意,在時勢逼人、環境不允的情況下,千雪孤鳴還是不得不放棄將人帶走,只是帶不走人,自己留下的時間卻還是有的。
  
  佇在床旁,千雪孤鳴發怔的愣愣看著他自某一天才終於窺看到的面容。一張溫文俊雅的讓人難以聯想到他就是囂狂霸氣的藏鏡人面容。回想那一天,在救治他逆練功體而走火入魔的過程中,為灌藥而不得不打開他的面罩時,他是真的受到了驚嚇。
  
  —和史豔文一同的雙生面孔。
  
  在面罩尚未揭開時,他也不是沒幻想過藏鏡人的面貌。有剛強的、有霸氣的、有狂妄的,有…很多很多,但從來也沒想過會是那樣一張讓人出乎意外卻又極度驚豔的面容。
  
  在那之前,千雪孤鳴也不是不曾見過史豔文,當時對他的長相也只普普通通的印象,要認真回想起來,大概也只是長得不錯之類的評語。但當看著那樣一張相同的面孔放在自己所熟悉的兄弟身上,他卻是見鬼的覺得好看極了。
  
  在那一瞬間,他突然覺得藏仔蒙著面罩,簡直就是暴殄天物。但明明他對史豔文就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,對藏鏡人卻有一百八十度不一樣的想法。而那時,千雪孤鳴卻還不知道,這也許就是一種感情。很單純、很純粹,就是喜歡。所以縱然面容相同,他卻還是覺得藏鏡人生得比史豔文還要好看。
  
  因為喜歡著一個人,就捨不得看他委屈。那樣不見天日的日子,看了越久,千雪孤鳴就越發覺得難熬。所以他才同意了溫皇的計畫,即使後來事情不如他所預期那般,失控的幾乎讓人無法招架,卻也不無是個契機。畢竟他現在看著的,已是揭開了面罩,再也無須藏頭藏臉的藏鏡人。
  
  雖然這是個契機,但千雪孤鳴卻覺得自己心頭很沈重,一聲低嘆微微揚起,「藏仔…」
  
  也許是捨不得看藏鏡人受苦,也許也是他的心情被早前的北競王所影響,向來活跳跳,樂觀爽朗的人,這回卻垂頭喪氣的,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映入了此時此刻是史豔文的人的眼底,不由眼神露出一抹擔憂。
  
  好在雙方經歷過四十多年的廝殺,對彼此的個性、作法都已十分熟悉,此時此刻,對敵人都尚且能釋出善意的史豔文,對眼前胞弟的兄弟,想來基本的慰問應該也是不為過。
  
  史豔文想了想,索性開口,「狼主是否在擔憂藏鏡人?現已有冥醫找尋解法,相信藏鏡人必能恢復生機。」
  
  原先沈浸在自己思緒的千雪孤鳴一聽,下意識的嚷了起來,「當然會擔憂藏仔啊,你們這些中原人又不能信,但還有更煩的…我、欸、」一回神,才發現剛出聲問話的人是史豔文,千雪孤鳴不由心跳漏了一拍,險些就不知不覺透露心事。
  
  瞪著眼前差點讓他說溜嘴的史豔文,千雪孤鳴皺起了眉頭,沒好氣的提出要求,「史豔文你可以閃一邊去嗎?我想和藏仔獨處一點時間。」
  
  按常理論,他這要求也不為過。但被要求的人卻一點答應的意思也沒有,仍佇在原地,動也不動的讓千雪孤鳴不由火大起來,「喂,不說話也不走是什麼意思?難不成你是怕我會偷偷帶走藏仔…」
  
  本來千雪孤鳴只是隨口一說,豈料對上史豔文的眼神,擺明就像是懷疑他會這麼做,千雪孤鳴頓時氣得瞪大了眼,「史、豔文—」差點就想掄起劍往史豔文的後腦給他巴下去,深呼吸了幾口氣,才勉強又忍了下來,「啊、好啦!隨便你啦,懶的跟你計較。」
  
  一屁股坐上了床邊,千雪孤鳴正想伸手握覆藏鏡人的手背時,豈料此刻史豔文卻有了驚人之舉,只見他快步朝千雪孤鳴走來,一雙手就握住了千雪孤鳴正欲伸出的一手,一開口就讓千雪孤鳴頓時傻眼,「狼主,你若是有什麼想告解的、或是有什麼心事不吐不快,豔文可代胞弟傾聽,為你分憂。」
  
  興許是那雙湛藍的眼眸和藏仔一模一樣的讓人實在移不開眼,千雪孤鳴頭一次覺得真是莫名其妙的見鬼了。為什麼他一點也拒絕不了,甚至還湧出了很想吐露的衝動。
  
  千雪孤鳴內心不禁澎湃洶湧了起來,情感與理智的一番激烈交戰之後,最終他還是選擇甩開了那雙手,「不用了,你不是藏仔,就算你們長得一模一樣,也不代表你就能當我的兄弟。」交情不到那個份上,縱然有千言萬語,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。
  
  那一瞬間,千雪孤鳴沒有注意到史豔文露出了怎樣複雜猶豫的受傷眼神,他只是慢慢縮回了手,維持一貫溫和的姿態,出聲附和,「…說得也是。」就算長得一模一樣,一出世就是兄弟,也不代表就一定做得成兄弟…。
  
  這世上無奈的感情,始終太多太多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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