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水寒陵

空亡、二十七

　　
　　
　　他是第一次，抱了他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冰冷的氣息開始回溫了，龍宿是一直死撐著眼，望著。顫動的幅度越漸擴大，那一雙一直死沉的眼，慢慢的睜開了…
　　
　　朦朦朧朧的紫影在眼前搖晃，劍子睜了又閤，企圖找尋清晰，卻忽然被滴落的濕燙驚了發怔。下意識的撫觸著，難以言喻的疼痛，自指尖碰觸、感受的濕意後渲染開來。
　　
　　微微沙啞的哽咽，龍宿笑著淚流，「汝醒了…」小心梳理著劍子的髮，是那樣的溫柔，「汝睡得太久，吾已等得太累…」
　　
　　伴隨著話語而傾倒的身子，劍子有著說不出口的痛，「龍宿──」他適時抱緊了他。
　　
　　即使現在才明白劍子的死，也是個局，可龍宿卻寧願是這樣的結果，至少還留有追討的機會。只是現在究竟是誰欠了誰…？龍宿笑了，劍子的心思從來不是自己所能掌握，與人合謀算計著自己，該說是自己咎由自取，或者隱含著劍子不為人說的心意？
　　
　　然而，現在他卻不想看見劍子眼中隱隱含愧的心酸。「是吾殺了吾自己，從吾愛上汝之時，這就注定是吾的下場…」所以不要對他心懷愧疚，論惡行他才是真正該說抱歉的人。
　　
　　緩緩、顫抖著上揚著雙手，輕輕撫上劍子的臉頰，龍宿說得痴，「吾真的好愛、好愛汝…雖然吾是這樣的傷害汝…」心魔的執，即便是傷害也只想緊緊束縛著對方。
　　
　　「明明知道不該，卻還是無藥可救的貪戀著汝的擁抱…」緊緊偎靠在劍子的懷底，龍宿笑著祈求，「能不能緊緊抱著吾，只要一次…就……唔──」
　　
　　熱烈的溫燙覆口而來阻斷了未竟的話語，緊貼著溫軟是彼此口沫的吸吮，劍子吻得狂野，密不透風的氣息交纏，相互傳遞的火熱，劍子以絕對悍然的姿態，採取最為猛烈的攻勢。
　　
　　主導權的易位，源自於強烈慾望的主動，龍宿又笑了，卻是那樣的魅豔，彷彿萬種風情都只為劍子一人。細長的眉眼是一種誘惑的狐媚，他一直知道龍宿的美，是感官上的極致享樂，只消挑情一笑，就足以讓人酥了骨，逃不過慾望的捕獲。
　　
　　他為這美而震懾，難以掩飾的慾望流洩，是第一次真正動了欲，為了龍宿而不顧一切的擁抱。
　　
　　細看著劍子的眉眼，他越是看就越是愛，他愛他愛他愛他，即使是處在這一剎令人痛不欲生的撕裂，他還是眷戀著他的深陷，就這樣再多點、多點，更深的挖掘他的緊實，逼著他暢快的傾洩著赤焰紅火，在慾望的鴻溝中，亮起晶瑩的白虹。
　　
　　漫天淚光交織而成的愛欲，越漸模糊了眼……
　　
　　「吾很自私…」痛楚成了一種自罰的快感，龍宿痴痴笑了，「即使在這最後…吾還是…」指尖的利爪一伸，長而狠厲的刺進劍子的心窩，「無法放汝走…」
　　
　　「劍子啊劍子…」龍宿輕喚著，對上他的瞠目，幽幽笑了，「汝能原諒吾嗎？」
　　
　　就在最後這一刻，他看清了自己的心，最終還是放不下。
　　
　　於是劍子慢慢閤了眼，笑著、淚流著…說了。在擁抱中逐漸承受彼此的死別，就在最後一吻，坦白了長久以來的心意。
　　
　　──『我愛你』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從此世界不再有龍與仙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黯淡的紅月冷冷嘆息。
　　在這絕望的世界中，他首次感受了窒息的滋味。
　　
　　像是被人緊緊勒了喉，從未有過的痛苦，穿刺著他每根神經，他痛得失去了笑容，也失去了耐心。
　　
　　他不要再這樣下去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就這樣，朝往極端。
　　
　　「洛子商和白衣劍少、」西蒙開始提起久遠的人，同樣的面無表情，說了，「成了日出的祭品。」無視素續緣一瞬間的輕顫，又再次提起了一個人，「莫召奴、」同樣的口吻，冷著，「死於自身的朱雀火。」
　　
　　素續緣握緊了拳。
　　
　　「一頁書因元靈俱散而亡。」彷如再陳列著無關緊要的事實，西蒙是無情的一字一句冷酷敘述，「銀狐成了貴族飼養的狐犬，後死於貴族的獵殺遊戲。」素續緣已握痛了拳，指尖凝出血來。
　　
　　「風之痕遭一劍穿心斃命……」西蒙就像是個忠實的歷史記錄者，一一講述著中原俠士的慘死結果，就再說出小活佛時，「梵剎伽藍…」
　　
　　「夠了──」素續緣再也隱忍不住，冰封的面具破裂，已是無法無動於衷的面無表情。
　　
　　「你到底還想折磨我到什麼時候？」幾近是歇斯底里的尖喊，過往的仇恨再次如潮水一幕幕湧上，素續緣已是克制不住長久累積的怨怒，一股腦的全數傾洩開來，「在你奪走我的一切，在你將這個世界滅絕了希望，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？失去了生存的意義，活著已成了一種痛苦，日夜處在最為痛恨的地方，你還想要我怎樣？真要讓我瘋瘋癲癲，又哭又笑，你才滿意嗎？你真的讓我……好恨、好恨──」
　　
　　就這麼慢慢紅了眼眶，痛哭的嘶鳴，「我是恨不得殺了你、殺了你──」
　　
　　西蒙沈默了下來，良久、良久，輕輕的說了，「如你所願。」
　　
　　銀白刀光一閃，紅月下的血祭儀式開啟了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