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水寒陵

情轉成空偽．續番外篇－【真實】

　　那是非常偶然的一天。
　　
　　不該相遇的相遇，不該忘卻的出現，在這日、交會了──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那日的清晨，微透著初秋的氣息，一股清新的芳草香伴著晨光的白露，悠然的灑曳沿著林間小徑，混合成晨間漫步獨享的氣味。
　　
　　這裡，是天外南海。
　　
　　稀薄的純氧，在初晨之時，草木受陽光滋潤，一瞬釋放的氧量，是濃厚的足以讓人產生些微的錯覺，像是回到中原的飽足。
　　
　　因此，他總是愛極在這時候，獨自一人的留戀。
　　
　　往常，他只是走到林間中央，便回折返，而今日他卻是心血來潮，突然想走至林間盡頭。
　　
　　或許，是要離開南海的緣故。所以才會在最後一日，做最後一次的探索。
　　
　　慢慢的，不疾不徐的步伐，一直穩健的走在林間的小徑，直到盡頭的一剎，赫然廣闊的海天一色。
　　
　　他就站在絕崖的一端。為這一時的美景，停住了氣。只是，當偶然降臨時，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忘了呼吸──
　　
　　另一端的，絕崖。迎風飄逸的一襲髮，令人炫目的夜色，都不及緊接風拂之後的容顏，那是一張──和自己神似到雷同的臉。
　　
　　驚駭交集的瞬間，不只是那張容顏賦予的震撼，更是那千鈞一髮的逼命危機。只是須臾的，他就明白了另一端的自己──看不見。
　　
　　當下，他隨即橫越了峽谷之間的萬丈深淵。
　　
　　這對他本非難事，甚至可說是輕而易舉，只是觸地之後，他的心跳卻仍是噗通噗通的劇烈的起伏不停。
　　
　　趕在另一個自己失足之前，緊緊將他擁在懷底。
　　
　　他從不是個會失態的人，甚至可說是謹守禮規到疏離的很，人說的君子之交，就像是在他身前築上一道防，旁人越不過，自個兒自當也不想越上前。
　　
　　可如今，他卻說不上，這股渴望擁他入懷的念頭，竟是強烈直引發他心悸不止？
　　
　　他不懂、真的不懂，只想迫切的擁抱，緊緊的不放手。那就像是一種早已忘懷的恐懼、害怕，就怕這麼一鬆手，懷中的溫度也隨之冷卻，飄然而逝教他再也尋不回。
　　
　　啊，熟悉的暖度，一心眷戀的胸膛，再一次抵在自己身前，素續緣笑了，柔情的呼喊，總是不厭膩的一字，「爹……」
　　
　　縱然墜入無光的黑暗，只要身旁有他，熱度足以趨盡一切的寒冷，孤寂不見所有的盲目。
　　
　　僅是一字的呼喊，卻彷彿是久違的問候，那直起疙瘩令人顫身不止的感受，是什麼？他突然不明白了。忽而，流過眼角滑逝的冰晶，就像是不自覺的嘆喟，滴咑殞落，宛如莫名的哀慟。
　　
　　心血狂湧，那樣深深的哀絕，啃噬著、壓抑著，他幾近淚流不止。到底、到底是為了什麼──？
　　
　　「爹，你怎麼了？」異常顫動的起伏，促使素續緣抬起了關懷，疑問與擔憂是撫上他的臉頰，觸摸到了淚痕，隨之衍生，「這是…淚…？爹、爹！你在哭嗎？為什麼流淚？是續緣害得嗎？是…是續緣讓你擔心了嗎？」
　　
　　一瞬，這兩字，讓他凝了心。「續…緣？」遠遠憶起了恍如隔日的清醒，那時的三城主，問了一個人。
　　
　　只是追問卻是雲淡風清的沒了下文。倘若身前的少年，真是、那時三城主口中的人，那……他就是──！？
　　
　　「你……是我的──！」驚疑，還未自他口中說得完全。
　　
　　突忽，一聲音色與他相仿的呼喊，由遠而來，「續緣──」
　　
　　只見遠處逐漸清晰而來的人影，披散著一頭翠綠，原是焦急不已的慌亂神情，卻在見著他懷中的人，慢慢舒展而寬心下來。
　　
　　隨即，不動聲色的召喚，「續緣，來爹這…」
　　
　　即使見著了本尊，臥江子神情也依舊無風無浪，平靜無波的教人瞧不出一絲端倪。
　　
　　怔愣，是同時兩人的反應。而後，素續緣緩緩掙開身前的人擁抱，朝向臥江子前去。
　　
　　一時驟失懷間的溫軟，一股莫名的失落，他不明所以，只能眼睜的望著素續緣朝向不屬於他自己的懷抱。
　　
　　「爹？」似乎，突如其來的變化，教他糊塗了起來。小手悄悄滑上臥江子的臉緣，彷彿似在確認。
　　
　　溫柔的握覆在自己臉上游移的柔荑，臥江子語氣雖嚴肅，但隱含的憂慮與焦急，卻是遠多過片面的責備，「怎不聽話跑出來？你害爹小命險被你嚇死了。」
　　
　　仍如以往的溫柔與關懷，素續緣不禁放了心，笑開了臉撒嬌，「人家想你，所以才會忍不住跑出來嘛…」
　　
　　「你啊，就是對你沒輒。」寵溺的捏捏素續緣的小臉，臥江子笑得無悔。心甘情願的深情相守，即使這一生，他喚得不是自己，依舊，甘之如飴。
　　
　　所以，他不會還。這輩子，緊緊守住。
　　
　　望著眼前的「天倫之樂」，如此真實的相依，教他揪緊了心，哽在喉中的淒楚，悲涼的竟是出不了一點聲，他無法開口，為那破碎的希望在掙點驗證。
　　
　　似乎，這時素續緣才察覺了第三人的存在，「爹，方才有個人…他、還在嗎？」
　　
　　目不見物，一片黑暗，他只能摸索身旁最近的人物，一想起方才的錯認，素續緣不禁紅了臉，直覺自己實在太莽撞。
　　
　　只是，那方才的懷抱，卻切切實實教他產生一種懷念，甚至是…依戀？但、這分明是……不可能的事。
　　
　　不由納悶了起來，「爹，那個人是續緣的故人嗎？」
　　
　　聞言，無波的神情，微微起了一絲波瀾，「為什麼會這麼問？」
　　
　　「因為…有種懷念的感覺。」笑了，溫煦的是足以令人會跟著會心一笑。
　　
　　然，卻撼動了臥江子與他。
　　
　　一線希望燃起，他邁開了步伐，上前，「劣者…」
　　
　　只是，下一刻卻硬聲被攔截，毫不客氣的下起逐客令。「萍水相逢，或許日後相見無期，名姓自是不必，還請閣下儘速離開，還我們一處清靜之地。」
　　
　　「爹？」似乎是第一次，察覺了溫柔以外的情緒。素續緣不由惶惶不安。
　　
　　「別擔心，爹沒事。」臥江子笑著、安撫著，環在素續緣腰間的力道更是緊緊攬著。
　　
　　眼神示意著、目光驅離著，全身築起的防衛，啊…幾乎，就像是另一個完美的自己，冷冷的疏離。
　　
　　太相似的、氣質。雖直覺不尋常，可現在卻不容他求證。
　　
　　「打擾了。」僅僅，只能這樣離開。
　　
　　就此離開天外南海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所謂的真實，僅是與謊言的一線之隔…